天鴿強襲下,躺在床上享受懶洋洋的早上,強風把玻璃窗打成鼓膜,噗噗作響。偶有疾風吹得刺耳,就別個身把耳朵埋在枕頭裡。輾轉幾回,爬起來看看颱風消息,像在家中看奇聞般,看著杏花邨水淹停車場,海怡的海水噴泉,土瓜灣昇御門有吊船來回擺蕩,撼爆屋苑玻璃⋯⋯看著富裕人家錢財散落,沒能生出悲憫確是罪過,但卻不能否認有種像玩飛行棋時看人被打回家的快慰。既是罪疚又是暢快,就這樣抱著矛盾的心情繼續在床上賴。
扭擰一輪,然後傍晚看到澳門的消息,停水停電,水淹大街,碎掉一整橦樓的玻璃,貨車司機壓死於自己那被強風吹倒的車下,食肆狂加價,市民說這是地獄。不免生起分別心,比較兩地的基礎建設,警號報得恰當,樓宇建得硬淨,積水排得利落,塌樹死人的事近年幾近絕跡,打風雖平添部分前綫工友的風險,卻也換來不少家庭共聚天倫的清閑,教人又愛又恨。這要多得主權移交前定好的風球警報系統、建屋標準,渠道計劃等,即管這廿年香港的腐敗,亦不至於給一個颱風摧毀。
及至風假後的工作日,眼見公司外牆竹搭的棚架結構無損,只有些圍布給撕爛了,心中不禁讚嘆工友們的巧手。除了街上多了雜物,空氣也特別清新,生活基本如常。放工時便趕往荃灣望提升同工的網絡保安水平,卻在車站乾等大半小時,良久沒車便跟一位先生一同截了的士,趕往荃灣。的士上,電台通報交通消息,原來塌樹使中環灣仔一帶擠滿了車。的士上,又報了澳門的傷亡數字,司機便來臭美一番。的士上,新聞道出有一貨車司機夾斃於自己與同事溜前的貨車之間,的士司機說:「打完風要做番兩日野,實係忙到落車唔記得拉手揱﹗陰公﹗」
「實係忙到落車唔記得拉手揱﹗」
「實係忙到落車唔記得拉手揱﹗」
「實係忙到落車唔記得拉手揱﹗」
香港縱有近乎完美的硬件,經濟卻沒有讓人喘息的空餘,殺死這司機的是追逐經濟效益,逼迫要趕快回復正常的社會,而承受罪責的卻是那「忙到落車唔記得拉手揱」的司機。在的士上往外看,天空美得不行,不知道在獄中的十六位政治犯能否看到這天色。不想思考實現公民抗命的是否「罪犯」,也不想為黃藍絲劃界,但只要在這塊地上享受社會繁榮的,其實都是這些社會悲劇的共犯。這刻我覺得我們沒有彼此,在悲劇中竟然擠出溫暖,温暖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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