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14日 星期一

做咩咁曳扭抱


母親如是嚴格,要她準時,要她乖巧,要她好好學習。琮文肯定能成榜樣,專心畫畫,識禮又從不要求獎賞。記得母親要求把女兒調離她班,疏遠會跟女兒一起搗蛋的朋友,說是麻煩卻又成就了女兒。麻煩了學校,其實家長也撕破了臉皮,天下父母心,那天,我記取了。

然後到琮如,不過兩三歲的一個小人兒,好好表達自己還要待上年多吧。那天在門前接她上課,門外就是她的哭聲。母親有力地向我們走來,那邊琮如知道要上學就哭了起來。那時,婆婆抱著她。母親一瞥就著婆婆把她放下,蹲著着琮如,做咩咁曳扭抱。那小人兒就扁扁嘴,沒吭半聲向我們走來。

眼上框著目屎,母親在門口把琮如交給教普通話的陳老師,雙手噴過消毒酒精,再交給我。琮如與我交到課室,未幾就哇哇大哭。不似別的小孩,琮如並不在父母面前哭鬧,也不會在轉角見不到父母時就停下。她就只管放聲哇哇大哭。

看著她哭,又想到胡蕊生五歲時因著不哭不止所受的訓斥,心裡想著做人真真不易。三歲就要學帝王之學,扭抱都不得。收持慾望,這女孩到大時若不成氣候,也必不讓人憂心。

想是畫班易主後,老師們會從給小朋友蓋印轉成了派貼紙給小朋友。我雖覺得不好,但也免得給人說我吝嗇。想來琮文是個特例,她不介意貼紙的大小、款式,甚至也樂意轉送給扭計的同學。我知是她母的教導,能把物慾放輕,長大了也難會受騙吧。

自己兒時氣管不好,常犯喉喘,甜吃凍食家母管得很嚴。也為著保持教養,除了新年,長輩給的紅包小食,家母也會推得一乾二淨。幼稚園時也不記得那個老師給我們班每一派了一粒糖,派到我時就著我收好,我說,媽咪話要問過佢先可以要,老師著我收起偷偷吃掉,我到底也沒有要。這就知曉了欺騙,但心裡不想騙母親,就哭了。小孩以為欺騙可恨,更可恨是下賤,為粒糖就去騙。而事後,老師好像跟母親說了說,訕笑了一下又甚麼的。

對著小朋友,分分秒秒也是教化,除了僭移默化,我們也永不知何時何刻他就突然長大,勘破世情,想必有些她會記住一輩子,一整輩子。

2015年8月3日 星期一

蝴蝶結

穿起紅鞋在城裡闖 結起蝴蝶結
在疏落,蟬鳴的月台上
暗汗流得慘淡,藍色的風抱我向山谷
火車隆隆在遠處
想著你在遠處浪遊 清理跑道讓飛機升降
侍候旅客 要求 唸異地人的猶疑名字
斯待拉 曼努爾 卡姆克
想著你在忙裡忙外 裝嵌基因分解
挑出遺傳 突變 猜蛋白質的結構三維
摺疊 轉角 螺旋
信步迎到面前 紅鞋頂著蝴蝶結
勇氣與汗水 蒸發
解下枷鎖 罪名是拾遺不報
不報我的情意

2015年7月18日 星期六

夢,兩則

(一)

圍坐在台階上看四人攻打四方城,執著一把把銀鈔不斷晃動。每次與台階垂直地晃過台階形成的垂直線時,花碌碌的銀鈔就翻一倍,十蚊成了廿蚊,廿蚊成了兩張廿蚊。找幾個十蚊銀試試,一堆十蚊銀就散落一地,原來生錢就這麼容易。坐在身旁的老友要我教他變錢的技倆,教了他他便去賭,齊攻四方城,玩了兩圈就上廁所。然後有個誰就說他死在裡頭,頭髗裂開,血泊一地。

又有個誰要跟我學變錢,教了他他就走,想搞些生意。在樓下被車撞死了,腸跌在地上,好難看。另一個誰又學,不知去哪,然後心臟病發又死了。每個每個花掉變出來的錢就死。唯獨我未去花錢,只教人,只害人。我開初覺得變錢有趣,就不斷變。現在知道花錢原來會死人,一點都不有趣,我不敢再變,但已變了好多錢出來。

我怕死,想把錢捐了。就叫車載我到樂施會前,偷偷地把錢放在門口,我怕捐錢也算是洗錢,會喪命,不敢堂堂正正去捐,放下就走。走了就怕,這算不算洗錢﹖別個撿到拿來花,又會不會死﹖樂施會花在小朋友身上,小朋友又會不會因此死掉﹖

所有人都是我害的,但我無惡意,怎麼變錢會有錯﹖

(二)

一班中同出來BBQ,好多人都在,散落在不同小組在燒。我遲到,坐下時發覺她跟我一組,還坐在旁邊。坐下對視了一下,來回燒了幾轉,對視數回,就覺尷尬,我就走。就放下包袱,去踩單車,又跟誰去走走。路過聽到馬科斯問起芬是否還暗戀誰,「係咪隔離班睇落好好屌個個﹖」我覺得岔怒,卻又好像與他共通,被他說中。可能是因為他對女生的侮辱,也可能是他把我心裡話說出,我知我跟馬科斯永不成朋友。夢中我竟放過了他,就走。想著有天我會健身,就是為了能狠狠掌他的咀。

就回去BBQ,朋友說她已回家走了,但燒了塊雞扒留給我,叫我趁熱食。我不想吃,只想哭。我懷疑只是朋友們撒的一個謊,讓我覺得這是個好夢。我沒有圓謊,醒來就覺得,心少了一塊。

2015年5月30日 星期六

相見是意外 見不到才是應該

用了好久來聽膩my little airport、Suede與Inspirative,網游時又給Juno的《八陣圖與旅客》捕獲,讓Juno在我耳邊不斷細唱。撇開《有人》、《沒有人》那年plug的歌,實在鼓勵他繼續敗家,為廣東歌引入新衝擊。

少了語言的隔閡,聽廣東歌的代價就是會被歌詞偷襲,要入神沈澱一番。初聽《金剛圈》時沒多留意歌詞,只記得那句「成就我愛到不像是凡人」的嘶叫,而且旅律比較罐頭,重重覆覆重重覆,好洗腦,也好易膩。但以「金剛圈」入題,又要歇斯底里地嘶叫「愛到不像是凡人」,如此沈溺,除林夕外,華文界難找一人。



人 有幾多會忍受痛
有幾多次醒悟了 再發夢
輕輕拋下我 每想一次都沉重
我偏想到偏頭痛 蠢不蠢 

你的金剛圈 最好箍得更緊
令我的下世 記得有過今生
來讓我命運 和你箍緊 

開首兩段簡單交待愛人離開,而歌者又有多麼沈溺於這段關係中,文學上也引入金剛圈作類比,緊緊承接歌題。

還未捨得不痛心 怕刻骨不銘心
在記憶裡愛 不痛不真
嫌受傷得不夠深 刺青刻得更深
樂意忍 就忍到無憾
誓要你 成就我愛到不像是凡人 

人 最初怎去享受愛
最終怎會執迷到 變有害
相見是意外 見不到才是應該
我本可以分得開 看得開 

引入過後,隨即開始呈現何為沈溺。緊接兩段同樣以第一句的不捨作開頭,用第二句理性詰問嘗試在沈溺中的自救,然後立刻又否定這詰問,繼續感性的沈溺,甚至要「嫌受傷得不夠深」,曲折而病態地昇華成為「愛到不像是凡人」。

你那金剛圈 縱箍到這麼緊
但放鬆的手 令戒指也套不穩
甜蜜太飄忽 難捏得緊 

然後在插句中,夕爺再借沈溺的景況以其拿手的兩難「放鬆的手」與「難捏得緊」寫愛情如何虛無且困難。

還未捨得不痛心 怕刻骨不銘心
在記憶裡愛 不痛不真
嫌受傷得不夠深 刺青刻得更深
樂意忍 就忍到無憾
沒有你 仍舊有你帶不走的快感 

曾想過要開竅 若我肯
但想到這裡還未捨得轉個身
太早的開了燈 望透愛終於 輕似風箏
情願金剛圈套緊 能箍碎我知覺 願意忍
受苦也榮幸 誓要你 成就我愛到不像是凡人
悟空那會相信 愛與痛 很相襯

重覆的副歌配合沈溺的背景,不覺得突兀,結尾部份加插了一段「曾想過要開竅 若我肯」。林夕就在這處將我KO,好像呼應當年的《執迷不悔》一樣,「我決意沈迷下去」。林夕在情事沈溺的描寫上,從來不否定理性思考,只是同時肯定感性力量強大得令人折服。關隘在於肯不肯開竅,是否決意沈迷下去等個人選擇,點明當局者其實不迷,只是執迷不悔。我相信這是林夕的一種觀照方法,所以整首歌最後一句才會跳出人稱代詞,用「悟空」。因為不信情愛是空,才要去悟空。而這種觀照方法,教了不知多少為情所困的人﹖

2015年5月25日 星期一

留給奇蹟的時間




五一那天,撐著直幡,高叫口號「訂立標準工時」,方陣隊形從遮打花園浩浩蕩蕩向政總走去。那時電話響去,同事獵人致電討論工事問題。說著又要討論如何benchmark云云,又約略排了更表,輪流看顧那堆benchmark,這是假期。

然後佛誕又是三天假期,開初本也安排好了更表讓獵人與我輪流工作,預期也是互相補位,互相提點。然這個世界又怎會讓我好過﹖跳出一個個問題,就變了problem solving。佛誕日,起床時還自欺欺人在倒數,還有一日假期。早上八時數到現在十一時,十三小時,慘過番工。

回想2012年的九月尾十月,在實驗室中與關浩仁下午茶後一直打牙骹。記得那天他約了Winnie一班護士同學到海洋公園Halloween。碰巧他們多了張飛,也無用解釋就頂了那飛,與關浩仁、Winnie他們一起遊玩。那夜做了浩仁跟Jenny的電燈膽,那夜覺得晚上的海洋公園光怪陸離,那夜覺得公園內食物好貴,覺得機動遊戲是應該晚上玩⋯⋯新奇,有趣,好好玩。

那時,好多時間給奇蹟,可以在中上環四處走,看半山靚樓,遊走畫展⋯⋯現在,如果繼續這樣,我還是我嗎﹖我還喜歡我嗎﹖

日子不應該這樣吧,而現實就是這樣⋯⋯

2015年3月18日 星期三

若想沈澱

在糾結中不經不覺走到二零一五年三月,令人提神的竟是短期內最後一張學費單。想著也覺奇妙,記得中三那年詹潔儀老師花了半堂的時間,半帶唏噓半帶逼迫地向我們吼出那句:「3E,醒喇﹗3E,你地訓左好多年喇﹗你地入黎讀書無非都是想入大學﹗點解唔俾心機呀﹖」當時,雖然我成績託賴,但我實在沒想過要入大學。也不覺大學有甚麼好憧憬,也不過是從一個監牢跳到另一個大一點的。事實上,也不過是自由時間多點的監牢,還不一樣是讀書識字。

幾年來,託賴家貧,學費買來的自由也有政府資助,又不見得比從前快樂。看了令人謙卑與心寒的書,發覺不止路難行,行路實在也難。經濟低潮時在投行混了個暑假,原來青春值錢。組團推動護士充權,輾轉去了感受原來支教也可是場消費。及後流連碼頭支援罷工,又被學生連結起來要思考學生於罷工的角色。讀研方向很是明確,但埋首無止無盡又突如其來的瑣碎任務。即便佔中如斯轟烈,衝龍和道時我也不知自己確實在哪﹖在海富中心天橋上,被從前線走來,無穿無爛穿載護甲的人大罵:「點解你唔衝呀,前面好撚多人傷左呀﹗仆街﹗」

好久之前就學懂滑頭,每件事不論成功失敗,也要道歉與反省,小有成就時不望人妒,鑄成大錯時不被人責。我不知道不在前線不在佔領區不同立場的人是否就比較不道德,但我自持在前線也會問,佔中失敗是否肇因於自己身在前線⋯⋯然後本土抬頭,分離主義鬧得熱烘烘,又有退聯又有港獨,都在重新劃線,不被人代表不代表別人,不理會港豬不需港豬理解,只要建立自己一套。行路難,如斯田地,大家都不容易。

迎來最後一個學期,枕著有想出走的念頭。想放逐,在語言不通的國度生活一段日子,甚麼也不做,好好與自己溝通。